母猧孽(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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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猧孽】梨树
刘潇没再继续理会李天易,她快步走向审讯室,里面还关着不少这次抓捕来的妓女和嫖客等着她和同事们去审,忙碌的一天已经始。
这其中有一个妓女很特别,非常特别。刘潇初看到她时,她面色苍白无光,还带着个老式方框眼镜,头发凌乱,身材消瘦,从外表看不太像干卖淫这行的。自从她被抓进来,就像中了魔似得,远远避开别人,一直躲在拘留室的角落里,神经兮兮的不断自言自语,可说的什么谁也听不懂,隐约还可以看到她胳膊上有不少细小的伤痕,搞不清是不是抓捕时激烈反抗造成的。
这女的是在靠近郊区的幸福路上被抓获的,那里甚至都算不上红灯区,而是站街女的地方,是吴市最不入流、最肮脏的淫窝,在那里卖淫的都是些过了期的老黄花菜或是长得确实不入流的歪瓜裂枣,而光顾那里的人,自然也就不必再说了。
“姓名?”刘潇开口问道,这女的是她今天审问的第一个卖淫女。
“……他会找到我的……我没做过,什么也没做过,是他做的……”女的还是在胡言乱语。
“啊?你说什么?哎,说你呢,少装疯买傻,这套我们警察见的多了,我问你的姓名?”
“我确实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听话,我一定听话……”女的依旧满口胡话。
“喂,你是不是神经不太正常,你要是再这个样我可就直接送你去精神病院……”看到这女的还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刘潇忍不住怒气,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几天的疲劳让她的心情变得有些波动、燥怒,可没等她说完话,审讯室的门被人猛的推开,是刑警小王:“快,方局叫你,刘姐,出大案子了,方局说让你们几个先放下手上工作,跟着一起下现场去,快,先别审了……”
四、梨树
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声的下着,雨雾朦胧中一辆警用捷达车沿着郊区公路飞驰而过,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已有了层浅浅的积水,车轮疾碾而过,瞬间激起了一层薄薄的水花。路旁赶着耕牛赶路的农人不解的回头望着远去的警车,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照相机的闪光灯一阵激闪,受害人黄桑婕流满血泪的惨白面庞被清楚地记录了下来。多美的一位姑娘,到底是谁能下此狠手。吴市公安局的法医马永军正端着单反相机拍照取证,46岁的他有着和旁人所不能比的稳健与老练,可今天如此惨烈血腥的犯罪现场还是会让他难免有些情绪上的波动,毕竟实在是太残忍了。
身着绿色警用雨衣的方自卓带着刘潇一行人跟着当地的一名民警冒着烟雾朦胧的细雨,踏着一路的泥泞快步走到了警方设置的黄色警戒带前。外围执勤的武警拦住了他,在他出示证件后,为他拉开了警戒线。
分管吴市刑侦工作的方副局长从来的路上就一直阴沉着脸,短短几个月就接连发生两起命案,此刻他的心情异常复杂、沉重。
如烟般的雨水顺着雨衣兜帽的边缘不断滴落下来,潮湿的空气使方自卓的眼镜上生成了一层雾气,眼前的世界一片朦胧。他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擦拭一番,终于可以看的清楚些了。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本能的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野生梨树林,驱车一路驶来,方圆近十公里内了无人烟;周围的树木长得浓密茂盛,从树林外远远望去,根本无法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方自卓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一路上还有不少警察在继续勘察现场,没有走几分钟,他就到看到了吊着黄桑婕惨白的半截尸体的那棵大梨树上。
还吊在树上的那具女尸被残忍的割成了两段,尸体上半身流涌下的鲜血已经凝固,混着一些黄白色的人体组织液沾满了整个树干,湿热的天气已让尸体开始腐烂,流了一地的内脏器官引来了成堆的苍蝇。女尸的肠脏被人有意披挂在梨树枝上,不少嗅到血腥的鸦雀围聚在树枝上,成群打块的争食着内脏,几名民警在树下不断用手里的树枝驱赶着鸟群,尸臭即使离得好远也闻的见。
方局想走的离尸体更近些,可湿滑的地面十分泥泞,而那颗大梨树又正好长在一个小小的缓坡顶上,他把腰微微向下躬了躬,稍有些吃力的向坡顶走去,毕竟人到中年,难免有了些肚子。
看到他来了,正蹲在树下拍照取证的老技术员马永军赶快放下手上的工作和另一名技术科的同事从小坡顶上赶过来,伸手拉了他一把,“方局,怎么是您亲自过来啦,郑队呢?”
“清水溪那破案子到现在没个头绪,郑队亲自带人到下面调查去了,另外几个副队长也在外头跟着案子,局里实在没人,我就带着几个人下来了。尸体什么时候发现的,有什么线索没?”
吴市,这个总人口才120 万,市区常住人口仅40万,面积20000 平方千米,
地域狭长且多山的沿海三线小城,连各辖区派出所片警在内才只有区区七百余名民警,刑警支队的警力更是不足,全市及各县支队全算上,还不足60人。
警力的严重不足是90年代全国的普遍现象,也是治安不断恶化却又迟迟得不到改善的重要原因之一。国家社会结构想要安定,自身的法制及治安机构的健全是必不可少的,想靠周而复始的高压“严打”手段来维持社会稳定,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受害人尸体是今天上午10点左右被一位放牛老人发现的,共两具,一男一女,目前身份还在确认;据老人反映,因为到了夏天,觉得林子里的草长得能好些,他就把牛赶进来吃草,结果大老远就看到一个女的赤身裸体吊在树上,差点没给他吓出心脏病来。”马永军说到。
“能确定受害时间吗?”
“遇害时间暂时不好说,不过尸斑已大面积遍布受害人周身,再加上尸体的腐烂情况,怎么也得有四五天了。男女受害人的尸体都受到严重破坏,以女性尸体为中心,男性尸体在其西北方向15米。根据拖拽痕迹推断,应是男性受害人先遇害,女性受害人被拖到这棵树旁后才被凶手杀害。女性受害人死前疑似是被强奸了多次,口腔及肛门部位均有撕裂伤,生前应该进行过多次非正常体位性交……”马永军汇报着现场查勘的情况。
方自卓边听边向着大梨树前又走近了几步,皮鞋踩在湿软的草地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响声,那感觉就像是踩在粘稠的胶水上;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脚下的草皮已被鲜血浸泡的殷红泥泞,加上连日的小雨,大半个小草坡上流淌着的全是血水,这里与其说是犯罪现场,倒不如说是“阿修罗场”再现人间。
马永军看到方自卓想要继续上前观察,伸手拦住了他,“哎,您等一等,方局,把这个涂鼻子上。”说着把一个小罐子递给了他。
“什么东西?”方自卓问道。
“维克斯擦剂,现场味道太重了,这个防尸臭。”
方自卓接过来闻了闻,冷笑了下,“就是薄荷膏吧?说的这么专业。”方自卓取出一点涂在了鼻子上,随手把小罐子递向身后。
“大家伙都擦点吧,特别是鼻子娇气的,血腥味这么重,一会儿别恶心的吐了。”可半天没人来接,他回头看时,两名一起跟着来的当地民警居然都还捏着鼻子站在坡下。
1998年,中国警察的效率还是很低的,有时甚至会让公安系统内部的人都觉得苦笑不得,尤其乡镇的警察平时主要调节纠纷,抓赌抓嫖之外,根本没有快速反应能力。以案发的吴市梨香镇为例,一个有将近一万人的镇子上,居然只有八名民警,当时其中两人还在休假。接到报警后两个多小时才有民警赶到现场,不过所幸案发现场位置偏远,又远离人口聚集区,并未引起像上次“清水溪案”那种大规模的群众及新闻媒体的围观。
方自卓没心思理会、计较他们,一人走到尸体下方,仰头看着这具已快被掏空的尸体。
女尸被捆缚的双手吸引了方自卓的注意力,尸体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煳,整个腕部已变的臃肿不堪,捆着双手的皮带深陷进了肉里,这说明受害人生前做过异常激烈的挣扎,应该是在还活着的时候被凶手捆绑并吊了起来。如果尸体是死后被吊起,血液不流通,手腕也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浮肿,不仅如此吊尸体的绳子也深嵌进了树枝干,树干皮已被磨得不成样子。
方自卓又走到不远处女受害人下半身所在的位置。原本下半身被凶手随意的丢弃在附近的草地上,法医拍完照片后,用一层白色的塑料篷布遮盖了尸体,算是对死者最后的尊重。
方自卓揭开塑料布看到女受害人双腿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大大的开着;原本迷人的女性私迷处已被完全破坏,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隐约可见几条蛆虫在不断翻滚着肥硕、恶心的躯体。
“在夏季户外,人死后仅十分钟左右,蝇虫就可聚于尸体上,约一小时后就会在眼角、口角、肛门、伤口等处产卵,十到十二小时内孵化成蛆,后者吐出蛋白溶解酶,消化、破坏尸体软组织,成人尸体的软组织可分别在三到四周被蝇虫吃尽。气温在三十摄氏度以上时,蛆每日生长越零点二四到零点三厘米,约四到五日后成熟,体长可达一点二厘米,潜入上中变蛹,再经一周破壳为蝇,你看这些蛆的体长普遍达都接近一点二厘米,而尸体周围又没有发现明显的蛆壳,所以才推断这两个人应该是四到五天以前被杀的,再具体的时间还得回局里面做尸检才能定……”马永军继续说着。
方局蹲下来仔细观察,居然发现脚腕的皮肤也有因被麻绳之类捆缚后的严重摩损痕迹。他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神情流露出些许难以言表,他抬头看了看马永军,马法医没马上说什么,只是用手指着斜坡下坡的方向,“那里有一条清晰的汽车轮胎痕迹,车辆行驶的方向正背对着尸体,而两公里外还发现了一辆被凶手遗弃的轿车,但这辆车是凶手的,还是受害人的暂时还没有确认。”
方自卓站起身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名工作人员还在对着地上的痕迹标记、拍照。片刻过后,从警多年的方自卓不免也倒吸了一口冷气,绳子的磨痕、轮胎印、分成两截的尸体,还有那被完全破坏的阴道,一副恐怖异常的凶杀场景渐渐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并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却很清楚,这次的凶手是个凶残无比的家伙。
“方局,你再跟我来看看那具男尸吧。”马永军说到。
大树旁十几米开外胡洋的尸体横躺在那里,上面同样覆盖着一层白色塑料布。
“男性受害人身中七刀,其中致命伤是第六刀和第七刀,第六刀刺中肝脏,而第七刀割开了受害人喉管,导致气管断裂。凶器应为锋利的切割器,通过伤口的切痕判断应为刀具之类的金属锐器,刀口切割的很利落,凶手应该是有长时间用刀的经验,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能找到凶器。”马永军解开塑料布后,细致的向方自卓汇报着。
“注意到了吗,方局?男受害人的阴囊和睾丸被完全割掉了。”
马永军用还带着胶皮手套的手分开男尸的双腿,然后指向男尸的下体,方自卓到这时才发现,男性的生殖器被整个切掉,可不对呀,阴茎末端断裂处的横截面切口非常整齐,而阴囊处的切口却参差不起。
“阴囊的伤口不像是刀割的而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咬的,或者是……什么人咬的,上面全是齿痕,而且有反复啃咬后造成累积伤。”
方自卓吃惊的看了眼马永军,而马永军则把头转向了树上挂着的“黄桑婕”。
“不能排除是凶手胁迫女性受害人咬掉了男性受害人的生殖器,但也只是推测,要想知道确切结果就只能快回去做解剖,检查女性受害人的胃部。”说到这就连马永军也显露出稍有些恶心的表情。
“案件性质太恶劣了,我必须立即汇报上级,凶手的行为已经超出一般刑事案件的范围了,这简直是虐杀,说真的我这辈子也没遇到几回这种案子。”神情明显紧张起来的方自卓觉得案件的严重性已有些超过了自身的把控范围。
方自卓再次摘下又被打湿的眼镜,狠甩了甩上面讨厌的雨水,冷静片刻后,果断的对马永军说道“你和其他技术部门的同事继续搜索,还有我刚才看到受害人腿上好像还刻的字迹,字迹内容也要马上落实下,看有没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现场务必做到仔细查勘、不留遗漏,取证完成尽快后把尸体运回局里进一步解剖。”
“好,您放心,我尽全力完成任务,可就是这么大的范围我们技术科确实有些人手不够,干起活来,得花点时间。”
就在二人交谈时,两名技术科民警不知从哪搬来了梯子,其中一个踩着梯子有些晃悠的爬上树,他想解开绳子把黄桑婕的尸体放下来,也许是动作幅度有些大,不少树叶被抖落下来。
“唉,你们俩先等等。”树下的马永军不经意间一抬头,他好像突然观察到了什么,忙喊到:“先别解,去找个锯子连同捆着的树枝一起锯断,再给我放下来。”
“怎么了?”方副局问到。
“你好好看看尸体手上的绳结,是不是很特别,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啊!”马永军难掩吃惊的抬头看着树枝。
方自卓也跟着抬眼看去,“怎么可能……”当他看清绑结时差点没喊出声音来。
捆着黄桑婕双手的绳子上的绑结是一种很特殊的双环结,当地人叫猪蹄扣,绳结的打法就是用绳头绕过被捆绑物,连绕两圈,使两绳头穿过两圈连接处,且相互交叉成十字形,然后预留部分绳长,可以捆扎或是将猪吊起。这种绑结的特点就是可以随着拉力的增加而增大摩擦力,使捆绑物不易脱落,特别是杀猪时,捆猪蹄的话,猪挣扎的越厉害,绳子捆的会越紧,除非将绳子完全挣断,否则根本无法逃脱。几十年前,吴市的屠夫大多都会这种捆法,但随着90年代中期开始,生猪屠宰方式的改变,会这种绳结的人越来越少了。
“怎么可能呢,怎么肯能啊?”方自卓依旧不敢相信,两个人就这样伫立在渐渐变大得细雨中。
一直跟在方局身后的刘潇终于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冲到身旁的一颗树下“溃堤”般呕吐了起来。
可能是跑的有些快,雨衣宽大的兜帽被风吹开了,可她根本无心去管,一手撑着树不停的呕吐着,任由自己娇好的面庞暴露在濛濛的烟雨中,稍许,她抹了把嘴,缓缓站起身来。
她已经参加工作多年,死人也见过好几回,但今天这两具尸体,实在是太……太难用语言形容了,不但把人杀了,居然还如此猥亵尸体,到底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行为?
“嗯,是谁?”当刘潇坚持的扶着树干抬起头时,她看到远处茂密的树林里站着一个模煳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雨衣,雨水不断打在他身上,可那人就像是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树林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雨水击打树叶发出的“啪、啪、啪”声在不断作响,那人会是周围的居民、还是办案的民警?这么远,光线又这么暗,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刘潇却突然意识到,那个人正瞪着自己,对,他肯定在看着自己。一种极度不好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也许,她该走上前去询问一下才对。
“唉,小刘,你要吐也离远点,别破坏现场。”马永军在刘潇身后突然喊道。
刘潇扭过头看了一眼,当她再回过头时,那个模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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